“在那之后，包括《腾讯传》的这些新书，其实都是对我过去的一次致敬，没有新的技巧了。人对自己过去致敬是件特别操蛋的事情，特别无聊的一件事情。”
说在开聊前
认识吴晓波有几年的时间了。在媒体圈里，我会真心尊一声“晓波老师”。在媒体江湖中，如吴晓波一样出名的公知、大V有很多，但如他一样一边扎实从商、一边每年坚持拿出一部作品并坚持了22年的人，寥寥无几。
从一个媒体人到一个商人，吴晓波算是成功了吗？这是一个复杂的命题。2016年，当吴晓波以商人身份频频露面的时候，有人借用吴晓波当年写作的题目，写了一篇文章「中国多了一位三流商人，少了一位一流商业作家」。吴晓波面对这篇倾向于负面的文章没有生气，反而莞尔。事实的确如此。他想要突破自己，他想要转换角色，举手投足间又有太多不舍与不甘。
作为一个媒体人转型的创业者，我跟吴晓波老师有类似的困惑，身份界限、自带基因、人生追求，都如次元壁一样难以打破。2018年，我跟他在摄像机和聚光灯之前，彻底地聊了聊这个命题：吴晓波是一个文人还是一个商人？
“担心文本污染”
婷姐：管理一个公司跟写作相比，你还是更喜欢写作？
吴晓波：当然喜欢写作，我完全不会管理。公司有一个89年（出生）的人管理，我连周会都不参加。
婷姐：玄学里有一句老话，叫财印相克、用神相杂，你同意这种说法吗？因为思维方式的冲突，会导致你的才华之才和财富之财存在某种意义上的冲突。
吴晓波：有的时候造成伤害特别大，以前我记得有一个老师跟我讲过一句话，他说你发现没有？那些哲学家，一些作家，都特别木纳的人，他不太会讲话。我原来很不会讲话，我就问他为什么。他说因为他很木纳，他不善表达，很害羞，所以他把更多的精力和能力异化成了文字，或者异化成了思想，然后他就警告我说，你越来越会说话了，你的文字会越来越烂。原来我不太相信，我现在相信。
婷姐: 我觉得做管理你需要一些结构化的思维，但是作文人可能更多的是创造力。
吴晓波：它会有很大的污染，会对文本部分造成特别特别大的污染。
婷姐: 你转型期间文字被污染，你觉得这个过程值得？
吴晓波：我觉得还是值得的，因为我觉得我还能活很久。
婷姐：所以你将来还是考虑再转回去做文人，而且很担心现在被污染。
吴晓波：我觉得这些经历对我未来作为写作者来讲是特别大的财富，你常在非常干净的房间里在写作，有一天你跑到泥潭里面去滚两圈，玩回来以后那叫心不乱，然后你只要知道你自己不怕，你回来以后能把泥巴洗干净。害怕就害怕的是，泥巴本身变成你的血液了，洗不掉了，那就挂掉了。
“没有变化是最深的焦虑”
婷姐：你现在会焦虑于什么吗？
吴晓波：还是会焦虑，我觉得。我现在处在写作最大的焦虑期。因为我是1996年开始写书的，《大败局》是我的第五本书。那么当我写到第五本书的时候，我终于掌握了一种写法，我觉得我真的会写书。就跟造房子一样，它是一种技巧上的积累和提高。在那之后，包括《腾讯传》的这些新书，其实都是对我过去的一次致敬，没有新的技巧了。人对自己过去致敬是件特别操蛋的一件事情，特别无聊的一件事情。
婷姐：你是指自恋吗？
吴晓波：就说明你没进步，我前两天参加京东文学奖，是评委，莫言就坐在我边上，然后就有一个女作家，特别有名的女作家，然后就问莫言，莫言老师你看那个小说没有，莫言说我看了。然后问说，你有什么评论？莫言想了半天就说，这本书非常像她。你看每个人到后来都越来越像，徐悲鸿画了匹马以后，他东西永远都是这样 。张大千画了一个山水以后，永远就是，大量的人就永远都是。只有极少数的天才，它能够每隔十年变换一次风格，这个特别难。
婷姐：保持风格是一件坏事吗？
吴晓波：莫言说这本书非常像她写的。我就觉得莫言在骂人。说明什么？说明这个作家没进步,20年没进步。 所以如果你跟我说《激荡10年》真好，写得真像《激荡30年》，你就在骂我。
“我干的很多事
都未必是我喜欢的事”
婷姐：你不停地去做节目，做学院，是为了解除这方面的焦虑吗？
吴晓波：是被逼的，而且被好奇心驱使，我并不明白，我觉得我干的很多事都未必是我喜欢的事，是必须要干的事情。
婷姐：你不喜欢去谈生意，对不对？也不喜欢去管理人心。
吴晓波：我从来没签过协议，你相不相信？都是他们签的，我不会谈生意， 生意给他们谈去，但我会跟他们讲愿景。
婷姐：如果说你要张口去说点什么，去要一笔钱，你会觉得很不自在吗？
吴晓波：会不自在。所以我尽量逃避这样的场合。我生意也是，我也跟他讲生意的事，那最后到具体到细节，我就不懂了，就是他们去谈。
婷姐：你现在做生意，你也写书，你还焦虑，你希望自己保持一个什么样的状态？
吴晓波：我以前看沈从文的作品，看他给张兆和写的信，看《湘西散记》，看《边城》，看他几乎所有的作品。后来我看他老年时候写的中国服饰研究，和建国以后写的东西，我就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：人是怎么被抛弃掉的？
就是你一个人20多岁时候，你写的文字就跟个20岁的肌肉一样，他特别的紧致，就看到它的纹理，然后你逐渐看他文字变得越来越拖沓，然后同一个道理，反复的在两三段时间里面讲，然后不断的回顾自己的过往，然后变得越来越平庸，然后就跟人的肌肉一样不断的松懈，而且这个很难避免。极少数的人是能够保持像毕加索这样的紧致。
▲点击视频，观看「我有嘉宾」吴婷对话吴晓波
